碳排放权交易体系(ETS)是中国实现“双碳”目标的核心政策工具之一。作为世界上覆盖排放量最大的ETS，全国ETS自2021年启动线上交易以来，已运行多个履约周期，然而其对受控企业的实际影响，以及企业的响应特征等问题仍缺乏系统性实证支撑。为此，清华大学能源环境经济研究所段茂盛研究员团队，继两次针对试点ETS的问卷调查之后，又开展了针对全国ETS的企业问卷调查，形成了首份针对全国ETS下企业行为的综合后评估研究。

近日，研究成果以“中国企业对全国碳排放权交易体系的反应：来自一项全国性调查的证据”(Enterprise Responses to China’s National Emissions Trading System: Evidence from a Nationwide Survey)为题，发表于Climate Policy。研究所王白雪博士为第一作者，段茂盛研究员为通讯作者。

研究团队与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及主要能源集团合作，于2023年10月至2024年2月通过线上问卷的方式对30个省份的2300余家火电企业进行了调研，最终回收有效问卷338份。问卷聚焦配额分配与履约、配额交易与存储、排放核算与报告、碳管理与减排行动四大维度，共包括60余个问题。

图1 全国ETS问卷设计框架

研究主要发现如下：

第一，全国ETS下配额盈余问题虽得到一定缓解，但配额分配机制仍存在优化空间。随着盈亏平衡值、下调基准值等配额调整措施的实施，全国ETS在首个履约期内普遍存在的配额盈余现象得到一定改善。然而，调查显示，在第二个履约期中有超过半数的企业仍保持配额盈余或基本平衡状态，反映出当前配额分配机制在精准匹配企业实际排放需求方面存在一定优化空间。

图2 2019-2022年样本企业的免费配额短缺或盈余情况

第二，配额盈缺状况显著影响企业交易与储存策略。研究发现，免费配额盈余的企业与免费配额不足的企业在盈利能力、交易策略、生产策略、技术进步策略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免费配额短缺的企业更倾向于积极参与交易以弥补履约缺口，而免费配额盈余的企业则偏向于存储配额，进而形成了不同的碳交易策略和减排策略。

图3 免费配额盈缺情况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

图4 不同免费配额盈缺情况企业的交易和存储决策对比

第三，政策不确定性使企业倾向于存储配额，进而抑制了市场活跃度。由于ETS配额分配方案公布滞后、配额有效期规定不明确等政策不确定性，大量企业选择将配额作为风险对冲工具进行存储，而非积极参与市场交易。该行为削弱了市场流动性，干扰了碳价形成过程中的供需平衡，进而影响了ETS整体运行效果。

第四，企业配额交易多以履约为目的，而非逐利，并倾向于在集团内部通过大宗交易完成。这一现象显著制约市场流动性，削弱了碳市场的价格发现功能。

第五，企业碳管理能力初步建立，但理性决策基础仍显薄弱。尽管88%的企业已设立专门碳管理机构，多数也设定了减排目标并推进技术升级，但高达85%的企业仍缺乏对自身边际减排成本的清晰认识。此外，实测碳含量的企业比例从2017年的不足10%显著提升至2023年的近90%，数据质量明显改善，但多数企业仍依赖第三方服务机构完成核算与报告，自身专业能力有待加强。

图5 实施燃煤元素碳含量实测的企业数量占总数比例

基于研究发现，团队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提高政策的确定性，稳定企业预期。建议提前发布中长期发展路线图与配额分配计划，明确配额有效期等核心规则，减少企业风险规避行为，引导其从被动履约向主动碳管理转变。第二，优化配额分配机制设计。兼顾减排目标与企业可接受度，合理选择配额分配方法与方案，合理设定基准值数量与基准值收紧节奏，对技术落后企业保持适度压力，同时避免过度冲击行业竞争力。第三，规范交易机制，提升市场流动性。加强大宗交易的价格监管，提高交易透明度，限制偏离市场价格的集团内交易，逐步引入金融机构等多元参与主体，强化ETS的价格发现功能。第四，强化企业碳管理能力建设。通过专项培训、技术指导等方式，提升企业减核算能力，鼓励建立自主化配额管理体系，夯实市场高效运行的微观基础。

该研究不仅为全国ETS的政策优化提供了重要实证参考，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设计ETS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

相关文章信息：Baixue Wang, Yifei Quan & Maosheng Duan (28 Nov 2025): Enterprise responses to China’s national emissions trading system: evidence from a nationwide survey, Climate Policy, DOI: 10.1080/14693062.2025.2591879

在2026年1月中之前，论文可以通过如下链接免费下载：https://www.tandfonline.com/eprint/C62MRCTXAK4AHRXZDNYZ/full?target=10.1080/14693062.2025.2591879。

素材：王白雪